远大前程结局(远大前程结局太草率)深度揭秘
看着今夜的月亮,想起当年的月光,那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Tips:字数3万字左右01年度电影节青叶奖颁奖典礼于古迹容城举办那时临近夏末,夜晚偶有凉风阵阵,却也掩盖不住空气里的闷热,尚不尽兴似的,拖沓着不愿退却青年女演员林迩刚于上周庆祝了三十二周岁生日,今夜凭借电影《长湮》再度封后,风头无两。
而这届青叶最大的不寻常在于,竞争最激烈的奖项是“最佳原创剧本”,恰巧业界大咖纷纷出山,可谓群英荟萃不仅有范老先生弥留之际的病榻心血,怪才袁导打磨八年的本子,还有作家英娴转型后的首作,以及,六年间三次与青叶奖失之交臂的知名编剧宴之第四次入围。
依照青叶奖的传统,竞争最激烈的奖项压台宣布镜头给到候选人,画面里只有袁导和英贤微笑示意,范老先生已逝,至于无故缺席的宴之,怕是让人不得不多想,提名三次未中,不肯来了全场屏息凝神,亟待见证,颁奖嘉宾终于抖完包袱,宣布结果。
“第四十九届年度电影节青叶奖最佳原创剧本——宴之《忽如远去》,恭喜!”掌声贯耳,林迩坐在嘉宾席首排的座位上激动落泪业内知名经纪,也就是林迩的经纪人滕檬,毫不顾及形象地“潜伏”到林迩身前,林迩擦着眼泪,伸手拉她坐身侧的空位,滕檬摆手拒绝,十万火急,连忙长话短说。
“宴之没来就算了,也没跟人说好代领,今年编剧奖压台,总不好挂空挡,组委会问我你方不方便上去?随便说几句就OK,你肯定行的”耳边缭绕着冗长的贺奖词,林迩根本没时间回答滕檬,手脚麻利地擦干眼泪,款款起身上台,刚好踩着贺奖词结束,险些让颁奖嘉宾尴尬。
看到代替宴之领奖的是林迩,台下大多数的同行眼中也要闪过一抹惊讶,毕竟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实在是少那些惊讶很快被适宜的微笑取替,以防被隐藏的镜头拍下,少不了被传到网上放慢剖析林迩接过奖杯和奖状,在炙热的注视下分别看了上面的名字,不紧不慢的,随后对着观众席一笑,扶正话筒开口:。
“我先确认一下,竟然真的是他的名字,还以为他只会陪跑呢”台下爆发短暂的哄笑,算是接住了林迩这句小小的诙谐,听她继续说下去“开个玩笑过去六年里,他提名三次,颗粒无收,我跟他说,宴之,青叶奖杯你一定会拿的,不过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没想到这一等竟是。
六年或许我比他更在意,已经成了心结,逢年过节去烧香我都会帮他求一求、拜一拜,哪家寺庙就不透露了,不太灵”明明说着幽默的话语,观众席被逗得频频发笑,明亮的灯光打在林迩脸上,谁都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只在心中无声哗然,猜测她与宴之交情颇深。
“我与宴之,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十五年了”那年他们俩才十八岁,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青涩得不像话林迩是表演系公认的系花,被老师寄予厚望的明日之星,宴之则是戏文系的鬼才,评论文章常年见报,各有各的风头若说两人最大的共同点,那肯定就是穷,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否则茫茫人海花花校园不至于就他们俩搞到了一起去。
初见是在食堂,林迩为了省钱从不吃早饭,那天午饭前的表演课演得太卖力,饿得差点儿要晕过去,饭点满目都是排着长队的档口,只有一家盖浇饭没人,她根本没意识到天底下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好事儿,闷头冲过去就要一份最便宜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
掏出饭卡抬起头才发现里面没人其实宴之就与她一墙之隔,躲在墙根底下躲清静,手里攥着印学校名头的草纸本,习惯用铅笔,前有伟人闹市里读书,后有宴之食堂里写稿可他此时的身份应该是盖浇饭档口的兼职,虽然时薪只有五块钱。
他显然是惯犯了,被突然出现的老板抓了个正着,直接把人薅了起来,推推搡搡,骂骂咧咧,老板估计是气急了,话越说越难听十八岁的宴之,穿领子变形的破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头发像被狗啃过似的,都是他自己拿剪子剪的。
至于相貌,林迩每天和帅得各有千秋的男同学在一间教室上课,宴之清秀尚可,绝对进不了表演系,除非演技过硬林迩正赶上了热闹,明明事不关己,却臊红了脸,只觉得老板一口一个“穷学生”骂到自己身上了,她也正想找兼职呢。
宴之起先一直没说话,林迩都要忍不住了,人穷到一定份儿上,最值钱的不就是尊严?她戏瘾犯起来,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怎么帅气地丢了围裙怒吼走人……接着就看到宴之十分淡定地说:“我不干了,你找别人”虽然力度差点,但结果相同,是个有骨气的人,林迩心想。
老板拳头打在棉花上,也打累了,转身进去找其他学生的联系方式,宴之正要脱围裙,林迩见状急忙拍窗:“同学,同学,你能不能帮我打一下饭再走?”宴之扫她一眼,他这个人总是对一切事儿都特别淡定、淡漠的样子,像游离于世间的一缕魂魄,从第一眼与他对视开始,林迩就意识到了。
然后,他给林迩打了一份土豆牛腩盖浇饭,价格是西红柿鸡蛋盖浇饭的二倍林迩赶紧反驳:“同学,我要的不是……”没等林迩把话说完,比起那满满一大勺土豆牛腩,他简直是吝啬地舀了点儿西红柿鸡蛋加了上去,然后直接把盘子推了出去。
林迩当时整个脑袋已经热透了,合着他猫在墙根下的时候听到她要什么了,还打土豆牛腩,是在故意为难她?她紧紧捏着并不宽裕的饭卡,狠狠盯着宴之等他输价钱,像多年以后等影后到底花落谁家似的可并没有预料中的尘埃落定,宴之已经拿着他的草稿纸转身走了。
那是她开学以来吃过分量最足的一餐饭,味道非常好,可能还有没花钱的缘故,更香了接下来能有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每次去食堂都会把所有档口转一圈,寄希望于他换了个地儿兼职,却始终没有再见到他那时他还叫宴清然02宴清然这个名字是他奶奶给起的,奶奶是读过书的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家中藏书却不少,宴之从小没见过父母,少年时期也不合群,喜欢独自坐在树下看书,或用铅笔写鬼画符似的文章,除了他没有人能看懂。
在他沉默寡言地疏离这个世间的时期,唯一拴着他的风筝线是奶奶那个年代读电影学院简直是太时髦的事情了,更别说北京的电影学院,街坊邻里都以为他要去当大明星,说电视里的男主角就是那个学校出来的可能他们心里也纳闷,表面还是尽力从宴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挑出一些可夸之处,宴之始终无言。
县里给了三千块钱奖金,宴之都存到奶奶的存折里了,然后打了一夏天的工,去工地扛沙袋,加上从他给报刊投稿开始攒的所有稿酬,居然只够交一年的学费那个时候一是觉得卖字可真不赚钱,二是产生怀疑,这电影学院还有没有上的意义。
“宴清然!”宴之正靠在树下对着远处放空,闻声转头看过去,是林迩十八岁的林迩,漂亮得实在过分,倒不是说后来的林迩是在走下坡路了,只是那时的她素面朝天,满脸冲劲儿,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走到哪儿都是带着光的,对于她最确切的形容词应该是。
“明媚”周围路过的男生本来就在偷偷打量林迩,听见她这一声叫视线就更不掩饰了,林迩左右看看,赶紧跑到了宴之面前她跑向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后来宴之告诉她,他在想一段命中注定的爱情,那个在当时就有了关于她的雏形的故事,多年以后被拍成了电影,斩获了第四十五届青叶奖的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导演,也是宴之第二次提名未中,。
女主角更不是她,这些都是后话了“宴清然,你是叫宴清然吧?我那天听到老板这么叫你”她停在他面前的最后一步是跳过来的这句话回答了宴之心里的疑问,他眼中的疏离消解些许,点了点头就算打招呼了林迩继续说:“我找了你好多天,你不在食堂兼职了?
”宴之抬腿踹了一脚停在树下的三轮车,上面装着的是饮水机用的桶装水:“去水站兼职了,找我干什么?”“谢谢你呀,那天你走的急,还没谢你”“谢我?”他把手插进口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向后靠在树干上,一本正经地逗她,。
“你不会以为我请你吃白食吧?”“啊?”林迩心想,难道不是吗?“你这样,我得去告诉你们系领导,准备写检查吧”他装得有模有样的,谁说他演技差,演起告状的小人可谓入木三分林迩险些被他唬住,接着反应过来:“你又不知道我叫什么,更不知道我是什么系的。
”“你是表演系的”宴之抢答道,眼睛盯着回来的宿管阿姨,他来这儿就是给值班室送水的“那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不知道我可以打听”他站直身体走向三轮车,准备抗一桶水,语气不紧不慢的,“我就去问,表演系最漂亮的女生叫什么,保准问到。
”林迩一愣,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只见他弯下腰把桶装水挪到肩头,T恤显然有些小了,露出一小节腰,没有肌肉,也没有赘肉,是少年天然的骨骼和肌肤,在抬起水之后重新藏匿于衣衫中本以为他单薄的身板做起这件事来会很费劲,他却已经驾轻就熟,像是做过无数遍了。
林迩就立在原地看着他把水搬进女生宿舍楼,本来想说的解释也咽回了肚子里——那份饭她回去付过钱了而宴之拎着空桶出来的时候,林迩已经走了第二天下午他又去水站兼职,门口几个人正在凑在一起数空桶,他独自进了屋子,发现配送单还没写,就坐在一堆桶装水旁等着,顺道掏出口袋里的草稿本随便写几笔。
林迩突然从架子旁露头,故意吓他,宴之略带迷茫地抬起头后,她笑着问他:“都过去一天了,你问到表演系最漂亮的女生叫什么了吗?”宴之也笑了,下意识用铅笔戳千疮百孔的草稿纸,认真答道:“叫李春花,是你么?”林迩气得发笑,发觉他起身靠近办公桌上的值班表,赶紧扑过去抢,还是慢他一步,被他仗着身高优势扯起手臂翻开看。
他说:“林遐迩,原来我被骗了,你不叫李春花”那瞬间林迩觉得被他蛊惑到了,明明身边那么多帅得惊天动地的男同学,其中还有未来的影帝,她却偏偏喜欢上相貌平平的宴之,还不是因为他的才华,太奇怪了两人在水站兼职下来,虽然水站的时薪比食堂的要少两块,但更方便宴之记录他突如其来的灵感,去办公楼宿舍楼送水晚上几分钟也无伤大雅。
相比起来林迩或许更适合在食堂兼职,却始终认认真真地在水站接电话、誊表格、数空桶宴之问她为什么不去食堂兼职,林迩翻了个大白眼,暗骂他不解风情,让他自己想去秋日渐深,秋去冬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赶上上午没课在水站遇到,他总比她晚到个十分钟,从左口袋里掏出个热包子,塑料袋被攥得皱皱巴巴的,右口袋里则是塑料杯装的豆浆,有时候口没封好,洒在他兜里了,挂着污渍继续穿,因为他总共就那一件棉袄。
慢慢的,她早上去上课他也送,蹲在教学楼门口等,同学都笑她跟戏文系那个长得不怎么样的男生谈恋爱,眼光不怎么样林迩不管别人怎么说,去问宴之:“你为什么特地去教学楼给我送早饭?你图什么?”他一个写剧本写小说的,就看着她笑,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一个饭卡里五十块钱都没有的人,我图你什么?我做慈善”林迩三天没搭理他那天冬天过去,他棉袄的左兜都是猪肉白菜味儿的,开春洗棉袄洗出三桶黑水03后来什么都有了,林迩第一次拿影后不久,学校邀她回去开讲座,宴之当了一天的助理跟班,两人在学校里逛,路过食堂买了个包子,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林迩问他,那会儿为什么给自己送早饭,关键她吃了一冬天猪肉白菜的,他连个馅儿都不知道换她喜欢忆苦思甜,宴之却不尽然,每次回想往事都像很艰难似的,皱着眉头,苦大仇深他说:“不是说了,帮助同学我当时要是不给你送早饭,你都不定能活到这时候,不吃早饭多伤胃。
”林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笔下多少男主角对女主角说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他从来没跟她说过她干脆问:“你就说是不是在追我吧”宴之咧嘴笑了:“一个包子,一杯豆浆,你也太好追了吧,最佳女主角”他这张狗嘴就吐不出象牙。
可是那个时候确实,哪有那么多山盟海誓,深情厚谊她对他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他对她则是出于美的追求当晚林迩让他给自己写情诗,宴之一副“你又抽风了”的眼神,敷衍地抽了张纸,赐她一张符咒林迩打开电脑的Word
:“给我打出来”他懒洋洋地答:“好的,领导”一分钟过去,林迩靠在桌边的打印机动了,吐出张纸,上面是最简单的五号宋体,三行情书我爱你贫瘠的灵魂,爱你在地下室点化春光,爱你冬夜雪地上冰晶似的鼻涕那年冬天,蜚声国际的大导冯骥进校园为筹备三年的新片选女主角。
那是林迩的第一次机会,命运女神当然没有眷顾论相貌她是公认的表演系多年来最漂亮的一个,论成绩她每门都名列前茅,当时是作为老师推荐去参加的试镜结果冯骥看中了她们班一个资质平平的女生,那个女生也是他们这级第一个演上大导。
制作女主角的,率先出了名林迩坐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看着雪落雪停,浑身凉彻底了,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并非从小在夸赞声中长大,在他们那个偏远的小镇,评价一个女人都是从婚育角度出发的十六岁那年镇长来家里给他二十八岁的儿子说亲,像是他那个小学都没读完的丑儿子牺牲多大似的,要求林迩结婚后至少得生三个孩子,林迩早熟,知道他是嫌她瘦弱,怕影响他们家继承香火。
当年陪堂姐去北京考电影学院,她偷摸给自己也报了名,结果家庭条件好的堂姐没考上,她考上了,才算离开那个地方学费是她妈背着爸回娘家借了一半,另一半林迩在工厂装了一夏天的牛奶,后来发现钱还是不够,最后一周她上的是通宵的夜班,时不时还要被主任揩油,她当时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个厂子里了,可她没死,她就得换个活法。
进了电影学院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好,她每天洗漱都照镜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看,而老师们说,她是天赋派,将来肯定要出大名的她也许是飘了,如今在现实面前跌了第一个跟头,新塑的世界观也跟着崩塌了宴之在水站始终没等到她,帮她在老板面前找了个借口,表格也帮她写完了,其实他还是会好好写字的,只是不经常写。
回宿舍路上,要不是他文艺病犯了,忽然想去人工湖那边看看雪景,可能就遇不到“卖火柴的小女孩”了林迩跟个雕塑似的坐在长椅上,身上都是雪,黑色的棉衣融于夜色,连个帽子都没戴,双颊都快冻出高原红,宴之没忍住,噗嗤笑了。
她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宴之笑出八颗牙齿,显然是猜到结果故意的,她本来想用最脏的脏话慰问他,嘴刚张开,嗷的一声就哭了她又想起身去打他,可全身都冻僵了,扑通跪在地上给他拜了个早年,宴之笑得身板都在颤四顾无人,她直接开嚎。
宴之静静地观赏了几分钟,上前踹起一滩雪溅在她身上,简直就是霸凌他说:“喂,我看过你们系的演出,你在台上哭得漂亮死了,现在怎么这么丑?”她像一只绝望的小狗,原地刨雪,哭声渐弱宴之更加过分:“你去参加冯骥的试镜不会也是这么哭的吧?他把你赶出去了?”。
他的嘲笑激发了林迩一向藏得很好的野心与狠绝,骤然止住了哭声,本想面目狰狞地抬头剜他一眼,事实却并不如所愿她的鼻涕流得老长,配上红鼻头、红脸蛋,可能更像个傻子,毫无杀伤力,宴之真忍不住,抿嘴笑个不停“别笑了!有纸没有?”
“冰天雪地的我上哪儿给你弄纸?”“你写稿的草纸呢?”“水站太冷了,我没带”鼻涕还在摇摇欲坠,两人短暂对视一眼,就看懂了彼此的意思他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在农村,随手擤下鼻涕一甩,手指在墙上蹭蹭就完事儿了,根本不用纸。
林迩刚要义正言辞地摇头,宴之连忙说:“你别摇头,赶紧的吧,一会儿结冰了”多年以后林迩都无法释怀那天的场面,那年冬天北京最大的一场雪,他们确定关系,开始了多年的相恋,而在那之前,她当着宴之的面表演了个徒手擤鼻涕。
擤完了宴之还说:“你再抓点儿地上干净的雪洗洗手指”林迩把蹭上鼻涕的手指插进雪地里,感觉非常的不好,她当时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宴之突然弯腰把她捞了起来,林迩的棉鞋便宜,根本不防滑,下意识抱了他一下,宴之贱嗖嗖地说:“同学,要加钱。
”林迩赶紧松开,他却把她拽了回去,顺便牵上了她的手,塞进自己热乎的口袋里两人谁也没说话,默契又缓慢地在人工湖边散起了步,纾解她冻僵的身躯还是他先开了口,娓娓道来:“你可能看冯骥的电影不够多,他所有的片子我都看过,他喜欢用新人,爱到校园里去选人,可不是选你这种全系第一的三好学生。
说难听点儿,他就要笨的、差的,白纸一张,由他来调教,节奏都跟着他来,所以他的作品其实同质化挺严重的,都是那一套你别看你们系的老师都夸你,回回给你高分,大戏也选你当女主角,这不完全是好事,反而把你困在架子里了。
那些导演为什么要选大学生啊?就是趁你没学什么呢,你这种学得过分好的,在他们眼里,油了,他们要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根上还沾着土……”他啰嗦了半天,也不知道林迩听进去多少,接着,她忽然抱住了她,在他耳边说:“宴清然,咱们在一起吧,我今天都这么惨了,你总不能让我情场也失意吧。
”他显然愣住了,也可能是熬了好几个夜出去通宵看冯骥电影的原因,没什么精神“你说话啊?你聋了?”林迩催促道他说:“行啊,我也觉得我应该情场得意一下”他的期末作业被老师批得屁都不是,成绩是倒数第一他们就那么草率地在一起了,要说当时有多喜欢彼此,根本没有,年轻时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04大一那年寒假,林迩留在北京打工,过年那几天大大小小的餐馆生意最是红火,工资比平时能翻三倍,她恨不得干到死,比起在学校拿好成绩,她其实更想赚钱寒假学校封校,她跟宴之租了间地下室凑合,宴之年前回了趟老家,陪奶奶过除夕,呆了也就一周,没出十五就回去了,跟林迩一起在餐馆端了一个月的盘子。
那个假期存下了点儿钱,下学期的生活费倒是有了,可来年的学费还没着落林迩经常半夜莫名其妙地就醒了,坐在床铺上对着不遮光的窗帘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把起夜的室友吓得不轻开学不久,经老师介绍,林迩又去校外跑过一次试镜,是个刚出名的电视剧导演的新戏,她们系总共就去了三个女生,林迩试完戏看到导演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
试镜结束后,一个助理打扮的人低调叫走了另一个女生,显然是打算进一步了解下,林迩就坐公交车回学校了快到学校的时候,突然下了场急雨,下来好些回学校的学生,挤在公交站的亭子下避雨,林迩心想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她不想等了,果断冲进了雨中。
进校门没走多远就是一栋办公楼,林迩率先看到水站的三轮车,然后看到穿着雨衣送水的宴之,水站总共就没几个人,那么薄的身板,一看就是他风吹掉了雨衣的兜帽,他也不管了,举手跟一起搬水的同学比划了个数字,林迩知道,他是在告诉对方还差三桶水就完事了。
她本来想回来跟宴之倒苦水,远远看到他,什么话都没了她以为她会哭,但那次没有,可能是雨下得太大了,老天爷帮她哭了几天后,两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宴之把碗里的牛肉往林迩那儿夹,林迩则把自己不爱吃的带肥边的猪肉夹给宴之。
他什么都知道林迩告诉他:“水站的兼职我不打算干了我找了个有门路的师姐,让她带我跟剧组,跑跑龙套”宴之沉默着点了点头,也没说泼冷水的话,学生私自出去跟剧组是违反校规的,林迩怎会不知道,可她觉得这个规定就不公平,被导演选中去拍戏就成,风光得要死,主动跟组跑龙套就下贱,这什么道理。
这两天有点降温,他在T恤外面加了件薄外套,忽然从怀中掏出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偷摸在咯吱窝下夹了一路,这才给她林迩打开一看,是他们上次一起出去逛街林迩试过的一条裙子,问完价格她就赶紧拉宴之跑了他说:“正好跟剧组的时候穿。
”林迩眼眶一红,没等眼泪流出来,宴之长臂一伸,狠狠抹了圈她的脸,硬生生把泪意给按了回去宴之每次都在公交站等她,风雨无阻林迩拿到第一次跑龙套的酬劳,给宴之买了两件合身的T恤他那件冬天穿的棉袄都跑棉了,漏风,她想着等到冬天再给他买一件。
没多久系里的老师就注意到林迩了,找她谈话,仿佛她误入歧途,心思用不到正地方,就差直白地质问她:你就是想红林迩说:“老师,我缺钱”人穷到一定程度身上是有味道的,根本不用看,鼻子一闻就知道了老师说:“你家庭困难,可以去办助学贷款,这样子不仅违反校规校纪,也耽误你学习。
”林迩就觉没什么好说的了,谁也没办法理解她的处境,她妈回娘家给她借了半年的学费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她爸,巴不得她这个学念不下去,赶紧回家嫁人才好谈话不了了之,那学期的期末大戏林迩演一棵树大一结束,暑假林迩又投入了新的打工中,还是进工厂,钉扣子。
龙套的活儿不好干,她长得就不是一张龙套的脸,唯恐她出镜抢了主角的光,选角导演一通乱指,肯定要掠过她平时也少不了被龙套演员问候,打听个不停,说她比组里的女一号还好看,可惜了,林迩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被说得多了,心里烦。
她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春秋大梦,寄希望于被哪个导演看中,非要她去演女主角,然后一夜成名,大红大紫现实什么都没有快开学的时候,林迩的学费还差一半那时宴之又租了间地下室,带林迩过去,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堆了半人高的书籍,连张床都没有,就像他们贫瘠待建的前程。
他给了她一张卡,用圆珠笔在她掌心写下了六个数字他说:“这是我奶奶的生日,银行卡密码,记住了,将来也是你奶奶”那时婚姻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这种话说出来是很轻易的卡里面是他原本给自己攒的学费,一半多一点,给了林迩,就凑成她的学费了。
那年秋天,林迩大二开学,宴之退学他在那间地下室里开始写小说,写到一万字就进网吧开台机子,把小说发到网上,阅读量只有十位数,其中一半还是他自己点出来的林迩独自穿梭于校园,独自在食堂吃饭,周末依旧恬不知耻地倒贴剧组。
那天她哭着跟宴之说,她也不读了,她也要退学,这个学没什么好上的,她现在满脑子的表演技巧,有点个性的导演都瞧不上宴之跟她说,她在学校能够学到的远比他多,她是她们系成绩最好的,他是他们系倒数第一,成绩单上赫然写着挂了多少科。
宴之有些自嘲地说,他不适合写命题作文,高中作文就没及过格,所以他得换条路走他在网上写小说的笔名叫宴春花而林迩也就比他多坚持了一年而已那年除夕宴之带她一起回了老家,陪奶奶一起过年,林迩初次体会到来自长辈的偏爱,她血缘关系上的奶奶只喜欢她弟弟。
两人呆了十天左右,离开时她俨然已经是奶奶的亲孙女了,宴之才是外人大二下学期刚开学,迎接林迩的是记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一起的还有那个带她的师姐师姐今年就毕业了,而且已经开始演女三号,根本不在意处分和批评,她跟林迩说:“咱们这行,七分能力,三分运气,我觉得六四开也不是不行,甚至有的运气好的,能力不行也出头了,你啊,就是差点儿运气,且等着,别放弃了啊。
”真正促使林迩下定决心退学的原因,其实离不开陈小叶,导演陈小叶,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初见陈小叶,她在剧组的垃圾堆旁边吃盒饭,那是个古装戏,她演一个被贬入冷宫的路人甲妃子,头套都没有,她头发长,冷宫的妃子也没什么首饰,就用的真发。
戏服被她脱了放在一边,里面就穿了件吊带背心,吃得脖颈上都是汗珠陈小叶这个人其貌不扬,关键长得还有点猥琐,是那种乍一看觉得他会偷摸别人屁股的长相他来剧组找老朋友吃顿饭,打算邀请人家做他下部电影的灯光师,顺便捡到林迩。
他给林迩递名片,做自我介绍,说他的新片缺个女二号,问林迩愿不愿意去试个镜林迩觉得他是个骗子,收了名片敷衍过去,本以为这事儿就没以后了冷宫那场戏因为男一号不是NG就是笑场,拍到了半夜,林迩就去了宴之那儿凑合一宿。
做完爱都凌晨了,那时候做爱是他们俩发泄怀才不遇的唯一方式宴之穿上裤子出去丢垃圾,回来捡起林迩的衣服,抖出陈小叶的名片,眼神一亮,问她:“长得挺不正经的一个小光头?”林迩兴致缺缺地点头,随手翻他没看完的书,是一本奥威尔的小说。
他非让她穿上衣裳,两人在路边吃了碗炒粉当宵夜,然后去他认识的一个音像店,从最不起眼的架子角落翻出陈小叶的电影,看了个通宵陈小叶擅拍浓烈的情欲故事,他的片子不大符合当时国内主流的调性,反而在国外更卖座,拿过不少的奖。
宴之鼓励她去试陈小叶的戏,他从未那么笃定地说过,他觉得能成林迩承认陈小叶的电影不错,尤其他们看的那部是宴之看过且喜欢的,可她担心另一件事她当时才二十岁,从没演过主要角色,虽然戏还没试上,已经开始考虑裸露戏份了。
“他要是让我脱衣服怎么办啊?”“你脱衣服的样子很美啊”他答得一本正经,林迩又气又笑,给了他一记闷拳“我就是有点儿害怕”宴之以为她接受不了陈小叶的风格,刚想说那咱们就不去了,结果她下一句说:“你陪我去行不行?我是说,要是我真的被选上了,你得陪我去拍戏。
”宴之爽快答应,她又说电影还不定在哪儿拍呢他说:“不管在哪儿我都陪你去,这是你第一个奔前程的机会”05宴之陪林迩去试陈小叶的戏,陈小叶跟林迩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更适合拍电影,电视剧组你熬不出头”第二句话是:“我上次看了你在冷宫的那场戏,美静你不能那么演,太标准了,美静不是个标准的人。
”美静就是那部戏的女二号试镜顺利得让林迩难以相信,许久以后她才知道,陈小叶见过她之后,美静这个角色就没有第二人选,不然怎么说陈小叶是她的贵人那部电影叫《寂静尽头》,七月末开机,在西南的一个小镇拍摄当时宴春花的网络小说还没起色,打零工和报纸投稿远不够宴之筹措陪她跟组的经费,为了赚快钱,宴之答应了个有人脉的朋友,熬夜写了两部剧情黄片的本子,放在以前他是不肯的。
电影拍得并不顺利,中间还有个插曲女一号的演员是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小姐,出道两三年,看中陈小叶的片子能拿奖,追了投资进的组但陈小叶是真的相中了她,试镜也非常满意,还有白送的投资,简直赚了可世上哪有白来的好事儿,电影开机之后,一开始倒是没事,半个月后通告表轮到了情欲戏份,富家小姐就开始掉链子了,一看接下来几天都是重头戏,还要半裸出镜,当天收工时就跟陈小叶说,她拍不了。
两人当着剧组集体人的面儿吵得面红耳赤,陈小叶气炸了,薅了好几下秃彻底的头,快刀斩乱麻,先去问了林迩林迩饰演的美静原本只有个一闪而过的露背戏份,开机第一周就拍完了,远比她想象的要轻松陈小叶来问她能不能接女一号的戏份,林迩嗅到的是机会,当即答应了下来,回去才跟宴之说。
宴之自然没意见,他不是保守的人,再说又不是他去演,轮不到他做主后来林迩就看到陈小叶抓耳挠腮地在那儿改剧本她心思有点雀跃,背着宴之去找了陈小叶,说她男朋友是戏文系的,隐去了他成绩极差并已辍学的情况,希望能够为陈小叶排忧解难,也是为宴之争取个机会。
陈小叶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闻言眯着眼笑,他的作品都是自编自导,没有第二编剧,果断拒绝了林迩,多嘴问了一句:“是你男朋友?每天陪着你给你打扇子的?”林迩点头陈小叶揶揄道:“那明天的戏,他也陪你么?你别因为他影响发挥,新剧本背熟了么?”。
林迩又点头:“他当然陪我,背熟了,不会影响的”宴之知道她在陈小叶那儿提了自己后,两人当晚便吵了一架,也是在一起后头回吵架林迩觉得他死要面子,知道他嫌丢人,可机会不是等来的,是求来的第二天开工,林迩没叫他,自己去了剧组。
陈小叶就是长得猥琐,心不猥琐,见林迩自己来的,开拍之前让一个女助理帮林迩拿衣服,那是一段在溪边半裸沐浴的戏份,陈小叶喜欢抠细节,拍了好几条也没达到百分百满意,每次喊cut后都是那个女助理跑过去帮林迩披衣服。
林迩本以为会因为和宴之吵架的缘故影响拍摄,可她或许生来就是当演员的命,反而演得更投入了,甚至恨恨地想,宴之干脆滚蛋得了拍最后一条的时候,光已经没那么好了,林迩饰演的美静掬起一捧溪水洒在赤裸的胸脯上,蓦然回首。
她一眼看到了宴之,其实那一刻她是出戏了的,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个明媚的笑,可镜头还在拍,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斥责声最后电影的成片用了那条导演喊cut之后,宴之拿着衣服跑过去给她披上,同时小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是有点觉得丢脸,但我也怕影响你。
”剧组忙着转场,吵吵闹闹的,林迩红了下眼眶,没哭,抬手推搡了他一下,两人就算和好了“刚刚那条怎么样?你看到了么?”“看到了,我要是导演就用这条”“你少扯了,前面的你又没看到”电影拍完已经是九月中旬了林迩早在去西南之前就跟系领导提过退学的事,再次回学校,就是办手续了。
离开校园的路上遇到最青睐她的一个教授,林迩落荒而逃他们大概觉得林迩天真,自以为拍了陈小叶的电影就走红了,戏约不断,同学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林迩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没了学费的压力,她给自己买了部新手机,本来想给宴之也买一部,可他声称用不到,每个月电话费又是一笔钱,没必要。
林迩给他买了好多本子,还有文具店里最贵的铅笔,结果中看不中用,经常断铅,宴之还是用回了最普通的2B铅笔她非要给他买东西,宴之倒不是跟她客气,想起来那么一回事,说:“等冬天给我买个小太阳”地下室阴冷,他一直笔耕不辍,手都要生冻疮了。
林迩说:“买两个!”宴之笑:“你看咱家多大地方,两个放哪儿?”可那个冬天还是冷得超乎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林迩买了新手机的第一通电话本来想打给家里,号码都按好了,还是没拨通,而是打给了宴之的奶奶奶奶高兴得不得了,问她和宴之什么时候回来,当时林迩觉得一些都在变好,笑呵呵地跟奶奶说:“肯定回去陪您过年呀,我今年有戏拍了,赚钱了,奶奶……”。
奶奶一直在咳,咳得异常,还不让林迩告诉宴之林迩察觉不对,当时宴之经人介绍正在谈一个剧本的合作,虽然这件事后来黄了,她瞒着宴之独自回了趟奶奶家,带着奶奶在县里的医院做了个检查,情况并不乐观林迩哄着奶奶一起回了。
北京,说是带她去见宴之,下了火车就去了医院缴完检查和住院的费用,她那点片酬已经花了大半了,她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意识到这么下去根本不是个事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宴之,只是没想到后来的发展一环接着一环上天给宴之降下大劫,又给了他一个断腕般的解法,最后的结果难看至极。
那天林迩正在医院,陈小叶打来电话,忽然问起宴之:“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姓宴?学编剧的”宴这个姓氏并不多见林迩回答:“是,宴清然”陈小叶又问:“他在网上写武侠小说?笔名叫宴春花”林迩嗅到了机会:“对,书名叫《清风亭》,陈导你有兴趣?”。
陈小叶约她面谈十几年后与宴之竞争最佳原创剧本的袁导就是在那时认识的袁旻和陈小叶是大学同学,偶然在网上看宴之未完的武侠小说《清风亭》,非常喜欢,想要改编成电影但并非有意与宴之合作,他们这些自己写脚本的男的,大多恃才傲物,甚至狂妄,不是好合作的性格。
因此袁旻打算买断《清风亭》的版权,也避免了改编上的限制,他想用宴之的底子去画一幅自己的画宴之当然不可能答应林迩这才知道最近宴之一反常态地频繁出门见人并非是为什么剧本的合作,而是去见袁旻袁旻偶然和陈小叶说起这个事情,提到作者叫宴某某,陈小叶这才想起林迩,他了解原旻的性格,誓不罢休的,故而想着从中当个说客。
若是放在平时,林迩最先在意的定然是宴之的想法,可奶奶还躺在医院,医生说要尽快手术,他们需要钱林迩从陈小叶那儿了解到情况,顺便问了袁旻给的价格,回去做宴之的工作宴之的执拗在那种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可能是他这些年的郁郁不得志爆发了。
身为女朋友的林迩居然劝说他把作品卖给袁旻,宴之满脸失望他说:“林遐迩,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就是在欺负人,你还帮他们摇旗助威?”林迩憋着那件事说不出口,想着他要是肯心甘情愿地卖了,总比因为现实不得不让步强。
她狠声回道:“是啊,就是在欺负你你写东西多少年了?能不能别犯轴?袁旻看上你的小说,难道不是机会?你以为遇上个机会就那么容易?”他犯酸病,阴阳怪气回道:“狗屁机会他那是在用钱买断我的灵魂,这跟强奸有什么区别?我还得谢谢他给了嫖资?”。
二十五岁之前的林迩非常爱哭,三十岁后的她形容那是天赋附带的敏感她当时就哭了,因为贫穷而产生的无力,因为担心奶奶的病情,因为深刻感知到了宴之的底线,她哭着跟他说:“你爱卖不卖,奶奶现在在医院躺着,要做手术,我那点儿片酬根本不够付手术费。
”宴之当时就熄火了06《清风亭》的故事,起始于宴之的少年时代宴之为读高中,又恰巧赶上动迁,才搬到县城,在那之前与奶奶一同生活在农村村口有一座送别的长亭,名叫清风亭,也是等待亲人归乡的站点少时他还对去世的父母抱有幻想,奶奶说,在外漂泊的侠客终有一日会回到清风亭。
他在清风亭等了很久经年之后,追忆少时难免要为稚嫩发笑,只因那些稚嫩在现实面前非常的不合时宜未练成绝世神功的少年捍卫不了灵树的果实,结果自然是落入他人之手,搅弄江湖风云宴之因奶奶而写就未完的《清风亭》,又因奶奶将《清风亭》拱手让人,或许这就是因果。
他的《清风亭》永远缺个结局奶奶在那年秋末做了手术手术成功,术后恢复却不理想奶奶逝于农历的腊月中旬,没能看到新年奶奶原本给宴之留了个存折,存折里面夹着封信,却在弥留之际交给了林迩林迩以为奶奶是因为知道一开始入院的费用都是她出的缘故,宴之则说,奶奶是在认孙媳妇。
信上只言片语,写不尽挂念另外,奶奶早就知道宴之退学了,他始终瞒着她除夕夜,二人初次在北京度过那时他们租了个带卫生间的出租屋,共七平米,终于告别了地下室,有了一扇牢房里那样的小窗外面烟花爆竹齐吵闹,他们在吵闹声中做爱,乐此不疲。
宴之多年手写稿子,加之搬沙袋和桶装水的累积,肩颈一直不太好,冬天更爱犯病林迩发现他今天结束得有点快,她还没够,皱眉问他:“你最近又背着我熬夜了?”失去《清风亭》意外激发了他的创作欲,就像很多人一生都在弥补最初的缺失。
宴之瘫在床上揉肩膀:“老毛病犯了,再不快点我怕倒在你身上,你该以为我死了”林迩笑不可支,骑在他身上给他揉肩膀,又找了膏药给他贴上他扯过本子瞎写,林迩压着他一起看,识别出几个情情爱爱故事里才用的词汇,问他:“你开始写爱情故事了?”。
“爱情是经久不衰的议题,我也要迎合下市场”林迩嗤之以鼻,根本不信,他肯迎合,当初就不会挂科宴之如实说:“给报刊的稿子,真是爱情故事”林迩问:“那你的男主角给女主角说情话么?”“说啊,天天说,这个男主角是话痨。
”“那你怎么没对我说过?你不知道你以前说话多气人”“小耳朵,男主角说的情话都是我写的啊”他鲜少叫她的昵称,估计是被她按得舒服了,哼哼着说,“我写的,当然是想着你写的”她停下给他揉肩的动作,伸手要去抢他的稿子看,宴之把本子塞到枕头下:“你看不懂,我写的太乱了,你要想看去买一本报刊,那上面的字清楚。
”“我看你的小说还得花钱去买?不如直接把钱给你,还省得中间商赚差价”他忽然吻上来,手也不老实,林迩笑着躲:“你干什么,肩膀不疼了?”他说:“你心不心疼我?”林迩无奈:“心疼,不心疼你心疼谁”他说:“那你在上面,我腰没事儿。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他们也耗尽了多余的力气,林迩把他抱在了怀中“宴清然,你说咱俩有没有那天啊?你写剧本,我演女主角,咱们一起扫奖”“会有那天的在这之前,我得先买台电脑”后来,《清风亭》成为了他们绝口不提的默契。
《寂静尽头》在国内上映并不顺利,但陈小叶还是想尝试一下,这部与他以前的作品不同,虽然不全为了林迩,但她确实是原因之一,陈小叶说,看过《寂静尽头》,观众一定会想认识美静的扮演者那年夏天,《寂静尽头》首映于欧洲电影节,出席电影节的中国导演都纷纷跟陈小叶打听,。
Shire Lin是谁?陈小叶捧奖归来,一门心思投入国内上映的运作,同时跟林迩确定片头片尾的署名林迩当时没做多想,只是想以一个新名字亮相,虽然电影上映遥遥无期她回复陈小叶:“就写林迩吧”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林迩这个名字会成为传奇。
也是那年夏天,林迩又接触了几个导演,她终于有了戏约,且不止一个原来有选择的感觉是那么好新戏开机之前,她特地问了宴之这次陪不陪她去,老实说当时宴之的事业毫无起色,林迩想带着他进组,也是希望他能借机学习宴之拒绝了,只说:“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去见你。
”林迩不强求,知道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开机仪式当天,是个算好的黄道吉日,林迩收到宴之的电话,他瞒她好久,尘埃落定了才说除夕夜他在写的那篇小说登在了二月的刊物上,被某个文艺片导演看中,与他洽谈许久,听闻宴之学编剧出身,又邀请他一起编剧。
虽然合作并非宴之擅长,但他肯略低回头,只要成果令人满意林迩啜泣着问他:“宴清然,咱们这是不是叫否极泰来啊?”宴之说:“是”林迩不放心地叮嘱他:“那你跟人合作,可得收着点儿脾气啊,想想合同上人民币前面的数字,能忍则忍。
”宴之说:“你开始给我当妈了?”林迩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合同上写没写给你署名啊?这回不是付嫖资吧?”“署,挂了”次年春,《寂静尽头》在国内上映,林迩名噪一时,并提名了当年青叶奖的最佳女配角,未中陈小叶并未出席,专门打来电话慰问,他的片子一向不被国内主流看好,提名已经证明肯定,没得奖不用太在意。
大夏天林迩热得要死,主要血都热了,她穿着婚纱店二百块钱租的礼裙,激动地跟陈小叶说:“没关系!这是我第一部电影,能提名就很开心了!陈导,真的很开心,谢谢你!”陈小叶嗤了一声:“没出息你啊,且看着吧”夏末,宴之首部编剧作品《榆花》上映。
其实那部片子在电影院并不卖座,但已经提名了国内的几个小奖,至少让人注意到了宴之林迩特地包了场,请人免费看,有的看不到半小时就走了,最后留下的除了他们两个屈指可数林迩极捧场地看哭了,耐心地等着看片尾,却发现编剧后面只有一个名字:宴之。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怎么,怎么就你一个,崔导不是第一编剧?”宴之解释说:“我们俩有分歧,他说不过我,后来干脆不写了,我自己写完的”林迩噗嗤笑了出来,后知后觉发现:“宴之?你的新笔名?怎么是这个‘之’?”。
宴之拽了吧唧地靠在椅背上,一如当年树下见她时的样子“遐迩的‘之’,随便起的”07林迩穿的礼服太过华丽,上台时还能用高跟鞋踢着前摆,下台就不轻松了她拿着宴之的奖杯往台缘走,不着痕迹地扫台阶周围有没有工作人员,寄希望于能过来扶她一把,今晚这么风光无限的场合她可不想栽在最后。
许鹤远电话还没讲完,发现林迩要下台,连忙跟对面说:“我这边快结束了,半小时后给你打过去”在场的男士几乎都是黑西装,许鹤远突然猫腰跑到台阶旁伸出手,林迩还以为是哪个工作人员,定睛一看是他,才笑了出来,安然下了台。
她旁边的空位正是许鹤远的颁奖典礼结束后,已是深夜,林迩早就跟滕檬说了,不办庆功宴,要想庆祝就下周保姆车旁边围了一堆记者,蹲守许久,最关注的问题莫过于:“林迩,方便说下你和宴之的关系吗?”“宴之得奖,你比二封影后还激动,请问是这样吗?”。
“林迩,下周……”保镖护着林迩先上了车,她始终缄默,没有回答的意思记者又围攻还没上车的许鹤远:“许总,你方便回答一下吗?宴之正在筹备导演处女作,相传你的公司也是出品方之一……”许鹤远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叫人看不穿心思,泰然答道:“都是朋友,多谢大家的关心,至于电影,还是让宴之宣布吧。
”说完保镖已经挡在了面前,许鹤远坐稳后利落关上了车门,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林迩瘫在座椅上闭了双眼,低声跟许鹤远说:“你要打电话就打吧,我就闭眼睛休息一会儿,不睡觉”许鹤远帮她提了提身上的毛毯,没有拿电话的意思。
他知道她没睡,低声说道:“刚刚记者有句话倒没说错”林迩说:“我都没听清他们问什么”许鹤远说:“宴之拿奖,你比自己拿奖还激动”“我怎么听你语气那么酸?”林迩侧头对着车窗,不用睁眼都想象得到他自嘲发笑的样子,“不一样,他不是第一次么,熬了十几年总算出头。
我第一次拿影后的时候,哭得鼻涕都要吸不住了……”“我知道,当时我在台下”“鹤远,别吃他的醋”他刚想伸手去牵她的,结果她下一句说:“你吃不完的”许鹤远把手收了回去车内沉默许久,他还是没忍住,克制地问出口:“当初,你们怎么分手了?”。
林迩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外斑驳的夜景许久,她问道:“你知道菩提树会开花么?”许鹤远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不知道”“两个穷孩子守着唯一的财富菩提树,每天翻山越岭去取圣泉浇灌,只为菩提树能够开花”即便她把这个故事讲得过分精炼,许鹤远还是想到了,这是宴之写的,四年前拍成了玄幻电影,也是宴之第二次提名青叶奖。
但电影里面并非菩提树,做了改动,所以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面的情节不必林迩讲述,他为林迩去了解宴之,看过宴之的不少作品比起文字,许鹤远更擅长与数字相处,宴之的作品他只能感叹一个“好”字,而他无论如何钻研都写不出来。
至于菩提树的故事,菩提树开出了花,菩提花落下化作金叶,穷孩子不再贫穷后来,他们各奔东西林迩已经无心去追溯他们当初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一切发生得顺其自然,就像在一起的那个冬天而在宴之编剧的电影中,主掌苍生的天神听到了来自人间的祈祷,降下慈恩,生离则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榆花》上映的那年冬天,林迩初次担任女主角的电影在贺岁档惨遭滑铁卢,不论票房还是口碑都算不上好,泯于尘埃陈小叶说她选错了本子,急于当女一号,栽了也好,长个教训虽然他出于好心,说话还是太不中听了点儿,林迩当时还得罪不起陈小叶,只能虚心接受批评。
宴之懂她她之所以选择这部电影,并非看重女一号,而是想拍一部接地气的爱情片,积累些名气宴之还宽慰她:“你没选错,昨天我把你的剧本找出来看了下,是导演拍毁了,他对不起你,应该给你和编剧跪下磕两个”林迩破涕为笑,拎起抱枕砸他:。
“胡说什么呢,还给我跪下,你以为拜干娘”那时他们家更大了一点,有二十多平米,多了个开放式的厨房加客厅林迩没戏拍的时间里,宴之从老熟人那儿成捆地进货,都是国内知名大导的电影,让林迩进行系统性恶补他则像进入了另外的世界,忙手头的剧本。
偶尔两人出去下馆子,饭后牵着手散步回家,林迩笑说:“我要是一直没戏拍,就得你养我了”宴之说:“那我还得再高产点儿,不然养不起你”林迩说:“你这话说的,我就那么能花钱?”宴之清楚她的野心,他们是同类人,表面看着无欲无求,心底里的欲望却在叫嚣,远远不够。
倘若当初他们懂得知足,林迩一年能有一部戏拍,偶尔接个小广告,宴之则始终在小众文艺片的圈子里打转,三餐温饱,庸庸一生,或许就不会分开了第二年夏天,林迩看到家里堆积成山的碟片就恶心,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甚至打算豁出脸面去找当年那个师姐,师姐虽然发展得不温不火,至少有戏拍,匀她口汤就行。
就在那时,她遇到了滕檬,她最大的贵人滕檬一直说,那年是她命里的坎,大师早就算到了她还不信那年冬天有一桩大事,华语电影界风头最盛的女演员郁嘉欣激流勇退,息影生子郁嘉欣就是滕檬力捧出来的艺人,滕檬气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早在夏天她知道这件事后就在寻觅新人,手下的几个都不堪用,她把郁嘉欣当一张至少能用二十年的王牌,谁能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朋友给她推荐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林迩,她这个人过目不忘,想起来去年看过林迩那部爱情片,不怎么样,和郁嘉欣简直天壤之别朋友让她看《寂静尽处》,滕檬看完了,专程飞到北京去见林迩林迩确定她是郁嘉欣的经纪人,恨不得把命卖给滕檬,签完霸道至极的合同还乐呵呵地回去跟宴之说,宴之看得很是心疼。
幸亏滕檬没有辜负她签完合同第二天滕檬就带她去办签证,签证一下来直接飞美国,去见养病中的邵文川导演邵文川的新片原本谈的是郁嘉欣,秋末开机,远赴新疆滕檬跟邵文川那边都在走合同了,可秋末的时候郁嘉欣肚子都大了,气得邵文川病情加重,否则早该回国勘景。
林迩不仅接下了郁嘉欣的女一号,还附带她没拍的广告,记得那天路过商圈最大的广告屏,当年林迩试镜失败,上面挂着的就是郁嘉欣的代言,林迩笑着问滕檬:“我能不能也继承她的广告位?”滕檬嗤之以鼻:“做梦呢?马上要换成周静了,你还得排队。
”邵文川那部电影《寒夜里的风刀》女一号是个消瘦的村妇,林迩为此减了十五斤农历腊月杀青,林迩回到他们那个小家,恍如隔世,她手脚生了好几个冻疮,宴之每天追着她抹药拍《榆花》的崔导新片开拍在即,还是跟宴之合作,这回邀宴之跟组,元宵节之后他就得走了。
宴之打算趁着有空,尤其又要过年了,给她多做点儿好吃的补补身体,林迩每天监督自己的体重,闻言毫无兴致:“年后还有个广告呢,不能胖你不知道,陈小叶喜欢丰满点儿的,当时也没让我减重,在家呆这一年又胖了点,邵导让我减十五斤一点儿也不少……”。
她一门拼心思前程,忽视了宴之越来越沉默,家越换越大,也越来越冷清他们开始聚少离多08后来林迩跟滕檬说:“你说你,和初恋英年早婚,离婚又火速再婚,二十五岁儿女双全,现在都懂事了,在国外读书,你能毫无顾忌地拼事业,这才叫人生赢家。
我跟你学,跟你一起拼,结果拼成了个孤家寡人”人最怕的就是个比较,林迩觉得,和滕檬比起来她还真是失败滕檬直言不讳:“你现在是什么都有了,开始缅怀无疾而终的初恋了,当初去韩国拍电影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些呢?现在还怪我把你捧太红了。
”林迩笑而不语,眸色却哀戚了,半天只嘀咕了一句:“别说我了,那时候他也忙”她和宴之在一起将近八年,没有背叛,没有误会,也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分手不可能是突然发生的那时候林迩是真出名了,也是真忙,宴之的生日都是助理提醒的,礼物也是助理帮选的,可助理不知道他们相恋的纪念日,林迩自然就给忘了。
那天半夜才收工,回酒店的路上她在车上睡着了,下车后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进了酒店,想的就是赶紧上楼洗澡卸妆,倒床上就睡还是身旁的助理小文看到了等在大厅的宴之,拽了拽林迩:“姐,是宴老师”他已经走到离她不到两米的距离,四目相对,竟觉得隔着千山万水,三个月没见,还有点儿陌生。
一进房间林迩就看到红得刺眼的玫瑰花,立在地上也算一尊庞然大物了,当初还是穷学生的时候,宴之花十块钱给她买一枝红玫瑰,她拿到鼻子下面一个劲儿地闻,插在矿泉水瓶里放到枯萎,如今九百九十九朵放在眼前,她连拍张照留作纪念的心思都没有,瘫在床上让宴之过去抱她。
宴之靠坐在床头揽着她,她问他:“剧本写完了?”“你问哪个?”若是她上次离开北京时他在写的那个,“早写完了,我刚从贵州采风回来,看你没时间回北京,就飞的上海”“你什么时候去贵州采风了?没跟我说”“突然去的,呆两天就回来了。
”他给她讲手头接触的项目,讲去贵州发生的事儿,低头一看,林迩早睡着了当时她已经有失眠的毛病,睡觉之前得吃药,那会儿实在是太累了才眯了会儿,睁开眼睛是凌晨三点多宴之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不知在忙什么,要是在以往,林迩肯定要念叨他怎么又熬夜,可那天那种场合,她不知怎么的,说不出口,只是躺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
还是宴之发现她醒了,立马合上电脑,抻了抻胳膊:“就知道你得醒”洗漱后两人上床躺在一起,明明都没了困意,却连爱都不想做,一则是累,二则是氛围不对宴之憋了许久的话还是说出了口,试探性地问她:“我问了医生,你最近睡眠越来越差了,胃又疼过没有?”。
林迩撒了谎:“没有,小文听你的命令天天监督我的三餐,胃好着呢”宴之看破不说破,小文哪拗得过她接着他说:“要不,休息一阵子?”“不行”林迩来了尽头,眼睛放着光给他讲,“檬姐搭上韩国那边的人脉,正在给我谈下一部电影,去韩国拍,这可事关我前途的一个重要拐点。
还有,去年拍的那部《逝水微茫》送青叶了,上次跟陈小叶来上海,还有几个导演一吃饭,都说靠谱儿……”她发现宴之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默几秒后问道:“你不开心了?等我忙完这阵子,明年秋天吧,我们一起休假,去英国散心怎么样?”
宴之翻了个身,低声回道:“没有,我不是想限制你事业,吃药睡觉吧”林迩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而这个误区通过和宴之的感情结束才得到纠正没有任何一段感情仅仅依靠相爱就能维系她以为宴之永远都会在,宴之也坚信一定要与她共度余生,可长期的分别与事业的忙碌磨灭的是相爱的能力。
在一起的最后那两年,他们都在回避一个现实,那种感觉叫“爱不动了”第二年春末,宴之去了趟冰岛冰岛有个小众电影节,在雷克雅未克举办,但因太过偏远,国内的电影人即便提名也大多不会出席,他借口散心,独自去了离开冰岛之前,他拍了一张冰雪消融的照片,发给林迩,林迩一眼看出背景眼熟,与记忆里的相差不大,她当时在韩国,立刻打了电话过去:“你去冰岛那个电影节了?”
当年她没活干,窝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看电影,发现有一部电影的CD盒上写着“冰岛电影节获奖作品”,背景也是冰岛的风景,她惊讶冰岛还有个电影节,宴之说规模不大她喜欢有很多雪的地方,和宴之说要是两人今后有作品提名了,就带家属一起去,他们一起去看极光。
宴之承认是故意给她发的照片林迩还在那边问:“喂?听得到吗?宴清然”宴之说:“帮你探探路,现在冰岛没有极光”直到那通电话挂断,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那年夏初,袁旻打磨多年的《清风亭》风光上映袁旻这个人素来低产,那时他们都快忘记《清风亭》这件事了,或者说假装不在意太久,装着装着自己都信了。
没想到袁旻大刀阔斧地改动了那么多,却还是沿用了《清风亭》的名字,叫人想不注意都难宴之那么高傲,对他来说,若是《清风亭》像林迩第一次担任女主角的那部爱情片一样毫无波澜也就算了,偏偏袁旻拍得那么好,不论是口碑、票房、讨论度,绝对算得上那年华语电影当之无愧的魁首。
那个时候的宴之,大抵是一种无处遁形的窘迫夏末青叶奖颁奖典礼如期举行,《清风亭》横扫六项大奖,最佳原创剧本也被袁旻收入囊中林迩凭借《逝水微茫》再度提名最佳女配角,她特地给宴之留了座位,可看到提名名单之后,她没有说出口。
当她走向台上,将要领取首个青叶奖杯时,那种许多年没有过的紧张浮现,毫不夸张地说,林迩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准备好的获奖感言也忘到了脑后接过奖杯后,林迩站在话筒前,心跳声压过掌声,六神无主的时刻,她下意识看向为宴之预留的席位——她看到一身正装的宴之,也在为她鼓掌喝彩。
她一下子就找到主心骨了当晚庆功宴上,林迩与宴之一起到顶楼天台上吹风,她满脸春风得意,心中有一股冲动将要破笼而出,她想跟宴之说:等我拿到拿到青叶影后,我们就结婚她要向宴之求婚可宴之并未让她说出口,他说:“我明早的飞机飞广州,下午还有个剧本会。
”林迩以为他只是去开个会,问他什么时候回北京,她早就跟滕檬打过招呼,青叶颁奖典礼结束后她要休息一阵,滕檬答应了宴之说:“先不回去了,那个项目也要开了,我打算跟组学习学习,不想一辈子都只写剧本”林迩知道,袁旻凭《清风亭》横扫青叶奖的事情还是刺激到了他,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在为日后转型导演做准备。
他说:“抱歉,这次我要爽约了”林迩说不出口“没关系”,深呼吸后语气沉重地说:“那我去陪你”宴之拒绝了林迩完全可以帮他找借口,他跟组是为学习,并非度假,她去了反而影响他,多么合理的原因“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吧。
”他说“你什么意思?”林迩觉得从脚底开始发凉,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现在是想分手?”那时还没到分手的地步,林迩直白地说出口,宴之反而畏惧了,缺乏底气地否认:“没有,我没这么想”林迩本应追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她看着他撑在栏杆旁,手里还拎着杯香槟,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溅起波浪,一如他们摇摇欲坠的感情。
他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茫然地望着脚下的城市灯火,声音也像要飘远了:“有什么区别么?这两年我们不是一直分开度过?”林迩独自回到北京,那时他们租了个三百多平的跃层公寓,楼下当他的工作室,楼上则是两人的生活区域。
明明夏天还没彻底过去,她却觉得很冷,呼朋唤友来家里开party,热闹散去后满目荒芜,原来家太大了也并非好事宴之的助理孙晋留在北京,中途来过一次家里取材料,再给宴之寄过去林迩气得等不及孙晋离开就给宴之去了电话,质问他:“我就在家里,你还让助理来取?你是觉得我不会寄快递吗?”。
宴之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我不知道你回家了,小迩,材料你不知道在哪儿,这是孙晋该做的事情”孙晋走后,林迩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莫名伤春悲秋,眼泪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刚才跟宴之说话的语气像个困在家里太久而生了病的家庭主妇。
她跟滕檬请了一个月的假,十天还没过,她又打电话给滕檬:“有没有工作给我提上来,我明天就飞上海”滕檬纳闷:“你不休假啦?”林迩没答:“给我订机票吧”第二天一早她发现月经来了,床单都脏了,林迩忍着腹痛去接热水,白着一张脸叫熟悉的阿姨来家里打扫,下午还是准点去了机场,飞上海,开工。
09如果没有那桩突然爆发的丑闻,他们或许在那年就分手了林迩回到上海,滕檬给她临时提上来了个广告,三日后开拍那天她一到摄影棚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工作人员即便已经做了掩饰,还是藏不好脸上八卦的神色林迩虽然觉得不对劲,还是正常做了造型,开拍前最后对一遍流程。
滕檬的电话打来:“你看网上的新闻没有?”林迩不大关注的样子:“怎么了,上回我去机场送宴之被拍到了?”拍到就公开呗,她和宴之一直秉承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林迩当时还有闲心开玩笑:“不过这个时间还真不凑巧,我们俩冷战呢,说不定要分手了……”
滕檬气哄哄地说:“要是爆恋情我至于这么急?你要是没看到就算了,先把广告拍完,免得影响你”林迩不是喜欢逃避的性格,挂了电话立马让助理小文上网搜自己,不看不知道,可真热闹或许是她刚拿青叶奖的缘故,虽然只是个女配,难免遭人眼红,这个圈子手段不干净的人可多了去了。
几家不同的娱乐杂志将新闻同步发布到网上,先是说林迩是陈小叶的情人,附上林迩几次登门陈小叶家里的偷拍照片,陈小叶已婚,作品尺度又大,诸如此类的绯闻这几年林迩没少见又有娱记报道称,林迩出身农村,走红后未尽赡养义务,多年不曾回家探望父母,林家父母在记者面前泣不成声。
看到这里林迩心里已经起了火,看来是有无良记者去了她老家采访再往下看,那个已经卸任的镇长儿子也没安好心,声称林迩走红后悔婚,掏出当年林父写的收彩礼的证明,林迩早该嫁与他家……那天拍摄的广告合作方是高奢品牌的鞋履,先拍硬照,林迩虽然怀着心事,倒是没影响拍摄。
还要拍一个简要的短片,放在广告屏上的,影棚内临时搭了个台阶,林迩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要从上面走下来,她无意看到角落里的两个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还比划了下脑袋,显然在指陈小叶的光头……
林迩一不留神脚底踩空,跌在了台阶旁,脚踝崴了,手臂也磕青了好几块,疼得直皱眉一堆人拥上来,有的说叫救护车,有的忙着找药箱,小文要扶她,林迩就地而坐,连连摆手,额上出了层细汗,根本站不起来许鹤远是合作方的老总,本打算来探班,没想到撞上这种场合,穿过人群后将林迩抱了起来,放在休息椅上,林迩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那天的拍摄只能作罢林迩接下来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并非受脚踝扭伤的影响,而是甚嚣尘上的丑闻的影响第二天中午她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养伤,望着落地窗外的乌云,与她心境倒是相同门口突然传来刷房卡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小文又来劝她吃饭,听到人进来之后说:“我没胃口,你总浪费干什么。
”“所以你又没好好吃饭”是宴之的声音他跟剧组那边打好招呼就回来了,因为是在广东一个偏远的渔村拍摄,辗转到机场耗费了点儿时间,不然他上午就能到林迩抱着宴之哭了半个小时有了宴之陪她,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后,林迩躺在宴之怀里,依偎着他,找出手机通讯录里不常拨通的家里的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林父,林迩对这个父亲本来就缺乏尊重,少时对父亲权威的忌惮早已烟消云散了父女俩越吵越凶,确切地说是林迩在发泄怒火,已经脱离了宴之的怀抱,要不是脚崴了,她绝对要气得站起来“从我开始赚钱之后哪个月没往你卡里打钱?这两年我亏待过你们?你儿子要结婚,我二话不说拿钱给他买婚房,彩礼钱都不用你出,我这么些年不回家,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我不想说太明白,闹得难看,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数钱不行吗?”。
林父理亏,说话也没底气:“谁知道那些人是要给你泼脏水的,我和你妈妈就是想你了,你妈妈她没忍住哭了,我们是真的想你,女儿……”“你少来这套,我要是你,现在就拿着菜刀去老镇长家里,我不是你女儿么,他们都欺负到你女儿头上了,你在这跟我哭丧什么?”
还是宴之见情况不妙,接过电话说了几句挂断,转而安抚盛怒的林迩林迩冷笑一声:“你放心,他没那个胆量,出不了人命”两日后,林迩出席了新闻发布会,特做澄清,宴之一直在上海陪她陈小叶在社交平台发布声明,他与妻子是少年夫妻,当年能做导演都是借了妻家的力,对待这种事断不能姑息。
但林迩确实因此减少了好多通告,风声渐平之后,她和宴之一起回了北京高档小区私密性极好,两人深居简出,俨然进入试婚阶段,又像是分手前的回光返照,一如热恋之时甜蜜了数月期间滕檬联系了相熟的记者,专程在小区外偷拍了林迩和宴之散步买菜归来的照片,滕檬作为经纪人回应,言明林迩已有交往多年的男友,对方虽是圈内人,却是做幕后工作的,喜欢低调,希望媒体不要打扰……诸如此类的场面话。
一听是圈内做幕后的,在那个网络还在发展中的年代,娱记将人选锁定在导演制片之流,后来也传过几个疑似人选,不过是捕风捉影,谁也没想到宴之是做编剧的林迩捧着娱乐杂志给宴之读,还附带评论:“‘一高瘦男子,黑发茂密’,你穿鞋也才将将到一米八,哪儿高了?滕檬给这杂志主编塞钱了吧,还专门说头发茂密,幸亏陈小叶不爱看八卦杂志,否则肯定要给我打电话骂我。
”当时她还跟滕檬说干脆公开算了,滕檬嘲笑道:“不是说要分手?给你留条后路呢”吓得她赶紧把手机免提给关了,宴之则宠溺地笑,很是纵容滕檬自有考量,并非什么留后路,她之所以联系记者,就是为了放出个烟雾弹,供人联想。
林迩在家纾解丑闻带来的影响,还胖了两斤,那时宴之有了酗酒的毛病,林迩陪他看过医生后开始戒酒,他虽然不说,林迩却知道,《清风亭》的上映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开始写不出东西,一天下来团成团的废稿能堆满垃圾桶,于是他便开始酗酒。
搞创作的人对酒精产生依赖绝非好事,林迩还要庆幸他没有染上毒他们一起在家里健身、看片、跳舞、做爱、烹饪,林迩逐渐开始适应慢节奏的生活,他们一起走出阴霾,宴之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多了起来那时林迩甚至殷切地想,假使宴之开口求婚,她立刻答应,什么拿了青叶影后再结婚,全不作数。
她永远不会知道,宴之杂乱无章的工作区域,散乱的文稿覆盖遮掩,丝绒戒盒就放在桌面上那时他们都还笃信,他们一定会结婚10后来回想起来,他们那段感情走到尽头,很难说到底谁辜负谁更多林迩记不清当时休息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经历的时候觉得不工作的时间那样漫长,三十岁后回想,太短暂了。
她每天与宴之形影不离,为了确保他戒除酒精成功,她还忍痛推了邵文川的新片,后来那部电影被和她同类型的女演员周静接手,面临事业低谷期的周静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重回大荧幕,多年后周静还意味深长地跟林迩客套道谢,幸亏林迩早已过了后悔的时期,对此十分释然。
过去她比宴之要忙,一则宴之做幕后工作,本就不如演员高调风光,那时的宴之最多算是小有名气,文艺片的圈子里还算有点名声,放眼娱乐圈那么大,还是算不了什么二则,宴之的工作时间更自由,故而还能迁就林迩,他牺牲得更多。
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宴之独自接了许久的电话,林迩隔着扇窗户看他在阳台来回踱步,相恋多年,她仅凭目视就能看出宴之的心情变化,一开始是紧张,逐渐放松,到最后挂断电话推开窗走向她,她看到一抹窃喜她当年定下出演邵文川的新片时,没等回国就给他打电话,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相比起来,宴之已经算镇定得多。
宴之少时接触电影,最喜欢的导演叫杜千盛,林迩知道,大一那年他们还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杜千盛的新片但说实话,林迩对杜千盛的电影并没有非常喜欢,回首往昔,印象更深的是电影票很贵那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杜千盛会注意到宴之这个籍籍无名的编剧,并有意与他合作新片。
就像林迩当年说哪怕没能与邵文川合作,能见他一面都值了,宴之也不敢妄想真能搭上杜千盛的车,知道杜千盛已经注意到他就已经足够荣幸了好消息是让宴之重燃写稿热情的春药,那天傍晚他在工作区坐了许久,最终打开Word
,写下标题林迩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发自内心为他高兴,他进了工作区,林迩则打开厨房的冰箱,亲自下厨打算做烛光晚餐庆祝当她看着煎锅上的牛排逐渐变熟,发出滋啦的声响,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焦虑并非妒忌,而是焦虑。
她希望他好,怎么可能会妒忌,可宴之事业已经继续启航,她竟然还待在厨房林迩心中清楚,她能为了宴之推了邵文川的新片,却不能要求宴之为了她拒绝杜千盛,她也不会那样做第二天宴之出门见杜千盛,林迩拒绝了他的邀请,留在了家里。
或许她应该等宴之,宴之两个月左右就能完成剧本初稿,她能否再等两个月?答案是不能宴之确定加盟杜千盛新片之后,灵感滔滔不绝,为了赶进度,他放弃手写剧本的念头,而是用电脑林迩坐在客厅看电影,心思已经飘离了家里,耳边是键盘清脆的哒哒声音,听得她心烦。
就在那时,林迩决定复工,她一向不喜欢等待的滋味后来的故事也不过是旧戏重演交融的水共同翻过高山,越过深谷,然后各奔各的海经年之后,她躺在别人身侧,看着今夜的月亮,想起当年的月光,失神片刻,那就是结局了杜千盛对待作品素来严苛,宴之在那次合作中学到很多,剧本一磨就是半年,期间还与杜千盛一起赴各地勘景,从北到南,从中国到日本,从亚洲到欧洲。
那是杜千盛时隔九年再次拍爱情片,宴之也凭借这部作品在次年首提青叶,偶像变贵人,这是宴之该有的福分林迩先是进了个组,帮陈小叶的新片客串了个角色,杀青后直接飞韩国,宣传中韩合资拍摄的那部电影,后面还有戏约、广告、杂志、访谈,这些才让她有存在的实感。
两人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向着不同的方向旋转,越转越远他们不惜以寿命发愿,忠心地希望对方前程远大,财富无边,并为此开怀大笑只是后来什么都有了,前程有了,财富有了,开怀大笑时下意识扭头去找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
林迩觉得,人就是不能得闲,一旦散漫过,再忙碌起来后就觉得疲累更胜从前,又或许是那年她真的忙过往年,宴之同样当她跑完一部电影全国的宣传,只想在酒店安静躺个三天,除了上厕所和吃饭绝不离开床,话都不想说当宴之终于开完杜千盛没完没了的剧本会,交上第三十二版完稿,他躺在家里的地毯上就能睡着。
他们谁也没给对方打电话真正的分手在那年秋天时隔半年林迩再回到北京,宴之也不过早比她从厦门回来一天,两人的歇工时间罕有地撞上,虽然返京都是为了参加后天的一个大学生电影节秋霖脉脉,红枫经雨更艳,两人都穿着驼色风衣,相对许久无言。
那场景就差一台摄像机,林迩险些以为是在拍戏,没有剧本,没有彩排,一镜到底两人同时开口“我……”“你……”又异口同声:“你先说”话落,竟是谁也没说车子里的空间就那么大,他们同时扭头对视,莫名觉得十分生疏,仿佛这样的距离太近,不够合适。
随后又是故作轻松的干笑宴之笑着问她:“你想说什么?”林迩也笑,她根本不知在笑什么,怎么能笑得出:“你呢?一起说?”她相信他的感觉也同样,他们想说的是同一句话记不得谁早一个字、谁晚一个字,这不重要,他们说的确实相同。
他们说:“结婚吧”听到对方的话那一刻,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轻松,变得释怀那是他们的默契当年两人刚在一起不久,娱乐圈内有对出了名的金童玉女,男的是导演,女的是演员,相恋十五年以分手告终,杂志一经刊登即刻卖空,这两个人又都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师哥师姐,大学时候就开始交往,故而学校里的讨论度更大。
林迩和宴之在吃饭时也不免说起,两人一致认为,爱情长跑越久,分手告终的概率越大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宴之说:“很相爱的话,除非是不婚主义,否则应该很期待与对方结婚吧”林迩点头赞同,那时她怎会想到,她和宴之竟也长跑了八年。
当时她很认真地跟宴之说:“假如我们也在一起很多年,最后却要分开,我们一定不要说分手”“不说分手说什么?”“说结婚啊”“那如果求婚呢?”“笨蛋,求婚当然要有戒指”没有戒指,没有鲜花,只有满地淅沥沥的雨,溅到车上变成泥点子。
第二年夏末青叶奖颁奖典礼遥遥相见,林迩首封影后,将最佳女主角的奖杯收入囊中宴之初次提名最佳原创剧本,遗憾未中庆功宴后林迩喝得烂醉,被助理小文扶回房间,他们都以为她醉了,其实她还有理智她捧着平板电脑看宴之初次走到幕前录制的访谈,他跟杜千盛合作的那部电影叫做《憾爱》,也正是凭借这部作品提名青叶,电影恰好在青叶奖颁奖典礼的一周前上映,口碑发酵极快,颇受赞誉。
林迩还没来得及去看,听身边的工作人员讨论,才知道那是一个相爱未能相守的故事,他写在他们分手之前,却字字珠玑,犹如亲历主持人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电影上映之后,很多人为片中男女主角生离的结局落泪,也有人猜测杜导是否会拍第二部,为他们续上一个美好的结局,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他显然不习惯出现的镜头前,坐姿并不够放松,和主持人的对话也缺乏轻松的幽默他的神情十分冷漠:“杜导的意思我无从揣摩,你如果问我的话,我可能比较悲观,觉得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了”主持人显然看过电影,并深受悲剧结局所害,连忙追问:“可是这个结局难道不遗憾吗?他们明明还相爱……”。
“你是指哪一种相爱?他们当然相爱,但那不是你以为的爱情爱情建立在彼此需要的基础上,很可惜,他们已经不需要彼此了”11许鹤远许久没回容城,打算回祖宅上香,顺便留宿,保姆车先把林迩送到住处,再载着许鹤远离开。
林迩看着并立在鞋柜上的奖杯和证书,内心翻江倒海,她这一路都在回想往事,乍然抽离出来,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困在回忆的漩涡中了她拿起手机给奖杯拍了张照,那时已经开始流行用微信,林迩没有宴之的微信,而是把图片编辑到短信,随后熟练地输入一串手机号,没有备注。
照片发送过去,她又编辑了一句话:下周五来取?否则下次碰面又不知是何时,遥遥无期那晚直到吃药入睡,林迩没等到他的回复第二天她开始休假,却还是睡不久,早早起来了咖啡刚煮好,阿姨就来了,做完早餐后离去林迩这两年胃一直不太好,她也想好好吃吃饭,只是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把咖啡喝完,林迩随手抄起平板电脑,窝在沙发上打算找部电影看,冷不防看到微信图标上的红圈显示了个三位的数字,她好奇点开,除了几个朋友的消息,大头出自工作室的群聊,她平板上的微信关闭了消息提醒,看来是群聊忘记屏蔽了。
林迩点开群聊,想设置成免打扰,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宴之的名字,她的工作群出现宴之的名字,简直诡异她直接跳到这几百条聊天记录的开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晚颁奖典礼结束后她一直在等宴之的回复,根本没上社交软件,错过了发酵一晚上的热议内容。
网上在深扒她和宴之的关系工作室去年招了几个新人,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小鬼,更不知道林迩和宴之的过往,还在群里艾特滕檬,问要不要处理,同时又在不断往群里转发一些网友的最新发现在他们看来,或许更相信宴之暗恋林迩,求爱未遂。
最先被扒出来的自然是宴之的笔名,他们的本名在互联网时代都不是什么秘密,宴之原名宴清然,林迩原名林遐迩,宴之的“之”可不正是“遐迩”二字都有的走之旁?以前谁也没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去,昨晚知道二人相识十五年,宴之这个名字可就大有乾坤了。
林迩没有想到,他们那段低调的恋情本就不为人知,更应该早就掩埋于时间的洪流中了,如今正在被人逐渐掀开,掀开他们早已痊愈的旧爱之疤,露出新生的肉,供君端详挖掘往事必先追根,林迩和宴之是电影学院同级的新生,近十年来,哪怕是近二十年来,电影学院退学的学生也屈指可数,宴之读完大一退学,林迩读完大二退学,太凑巧了。
还有一些三十而立、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的网友,他们也年轻过,翻出家中泛黄的娱乐杂志,找到林迩在机场被拍的照片,分析角落里意外入镜的男子是否就是宴之,坐实两人当初相爱过的猜测几个小鬼也在群里讨论,有的认为是宴之,有的认为不是。
林迩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他们,那确实是宴之随即她又生出一种奇怪的怨念,心道当年怎么没人发现,她从来不排斥公开和宴之的恋情,即便那时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搞得就算是圈内人也没几个知道他们曾在一起八年如今物是人非,又要旧事重提,对她来说是一种残忍。
林迩不想再看他们的讨论了,阻止她退出聊天框的是一段视频,年头太久,截取出来已有些模糊,彰显着岁月的痕迹还是当初《憾爱》宣传期宴之参加的访谈林迩只看过开头,听他答了第一个问题后就关了,再也没打开过这几年他多次提名青叶,势头极猛,但却始终没有见过他再上访谈节目,林迩无从知晓原因。
点开那段视频的动作万分慎重,她明知不该点开,却还是控制不住,就像这些年她没办法不关心他,并非出自爱情,而是一种比爱情更深刻的感情当局者迷,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她永远无从得知宴之的感受,他将所有的表达倾注在文字中,譬如这段访谈,他在说的明明是《憾爱》的女主角阿月和男主角。
书宇,她却从中看到他们,一定是他们他说:“有时候变心并非指背叛了感情,只是心境不同了,两个人的爱情就没有当年那么纯粹了比如说,曾经阿月在路边摊给书宇买廉价的T恤,书宇穿得很好,后来他们的穿的用的都是奢侈品大牌,。
书宇反而穿的不如当初久了……”当年林迩跑龙套赚到第一笔钱,一百块,她给他买了两件T恤,还要跟老板砍价,三十块钱一件,两件五十块,宴之穿了四年后来她再给他买T恤,一千三一件,那件T恤穿上的第二天就不小心划了道口子,两人从剧组回来淋了雨,林迩让他脱下来,随手就扔进垃圾桶。
宴之也并没有把T恤捡回去,当时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林迩没放在心上,宴之的心思比她更细腻,经年之后想起,很是可惜他想如果真的能穿越时空,他一定想回去从垃圾桶里把衣服捡回来林迩想法同样,可又有什么用呢?他说:“阿月的事业先有了起色,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分隔两地,
书宇打电话过去,接通的永远是助理,本该他操心的事,都转移到了助理身上,他能为她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同样的,书宇也不会像以前那么依赖阿月,你得承认,钱真的能做到很多事,能用钱解决的就算不了大事”林迩有些后知后觉地恍然,她不知道那时候宴之打过多少电话,有时候助理告诉她了,有时候他只是嘘寒问暖,不愿打扰她,助理就没说。
反而她是真忙,生活上大体无碍,条件越来越好,她对他的关心也就淡了屏幕上忽然落了一滴泪,那瞬间林迩是有些惊讶的,这几年尤其是过了三十之后,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温度的铁人,所有的泪水都给了戏里面,明明当年宴之还嘲笑她是爱哭鬼。
林迩丢下平板电脑去抽纸巾,客厅寂静,仍能听到宴之的声音“有句话叫‘苟富贵,无相忘’,司马迁在《陈涉世家》里写的,那我们这个故事,可能就是‘苟富贵,便相忘’吧”那句话写在《憾爱》的宣传海报上“故事到后面,他们其实都很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对方好,爱情也随之变得贫瘠,或者说变了质。
大方地给对方买东西就算好么?他们都不缺钱了,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是不一样的其实这个故事很简单,甚至有些俗套,并非谦虚,我做的真的不多,初稿一个月就写完了,对我来说耗费的心力远不如之前写的几部文艺片的剧本看到成片,我觉得是杜导的功劳,读书时我就很喜杜导的作品……”。
林迩攥着纸巾去按屏幕,想把视频关掉,却不小心划到了下一个视频,按了播放聊完了电影,主持人不可避免地问起宴之的个人话题:“你以前的作品,比如处女作《榆花》,也算是一个爱情故事,包括你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其中不乏赤忱的少年之恋,悲喜皆有,创作这些故事的过程中,你是否有将自身投射进去?”。
宴之笑了:“不论是《榆花》还是《憾爱》,男主角都比我帅多了,如果我说投射了自身,岂不是故意给观众不快,会有落差的开玩笑,我确实没有投射,我知道一些同行在创作的过程会把自己带入男主角或女主角,但我更喜欢做旁观者,他们的故事与我无关,亲历是痛苦的,我不想承受。
”主持人追问:“那你的灵感从何而来呢?是否有什么灵感缪斯,我注意到你的作品里女主角总是比男主角更吸睛,这是我看电影的感受,可以这么说吗?”这次宴之沉默许久,低着头像是陷入了困境,回答时眼睛里挂着明显的错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离不开我女朋友的,她很优秀,我会不自觉地从她身上汲取一些特质,有些特定的台词,我需要想着她才能写出来,比如表白,很多表白。
其实已经是前女友了,抱歉”访谈到这里似乎有所中断,镜头一转,宴之已经多了件外套,显然是补录的主持人又问:“那这位优秀的前女友是圈内人吗?她是演员?”宴之的脸色明显变得冷漠:“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也希望节目播出时能够删掉这一段。
”结果自然没有删除,林迩大概猜到他后来再也没参加过访谈的原因了彻底关掉视频后,林迩犹如从一个沉浸的情境中抽离,只觉鼻头发酸群里的聊天记录她不想再看了,退出去后发现最新的一条是滕檬发的滕檬说:我的天,小祖宗们,我就坐了个早班机,你们在干什么。
不要再往群里发了,这件事我们不回应林迩一笑置之,锁上屏幕后坐在那儿许久没动,还是许鹤远的电话唤回了她的神智12颁奖典礼结束后滕檬为处理公司的事情回了上海,又于两天后飞回容城,那天是周二林迩在容城的住处是年初买的一间公寓,一百平米左右,一个人住刚好。
她已经不喜欢太大的房子,太空旷了,游走着总觉得自己像个铅华未褪尽的“女鬼”,容城还算宜居,她打算等退休后回来养老滕檬一进门看到毫无变化的客厅,纳罕问道:“你真是一点儿准备都不做,就这么着了?”林迩说:“都交给鹤远了,我做甩手掌柜,家里的布置过两天再说吧。
”“还过两天,还有几天了?”滕檬比她年长十五岁,俨然像个姐姐,操心起来没完,“你爸妈到了么?不住你这儿?”“到了,我让他们住酒店你放心,比起我这个房子,他们巴不得住总统套”两天后,周四,也就是婚礼前一天。
许鹤远办事妥帖,已经把宾客安排好,入住了许家旗下的酒店他最后确定了一遍宾客名单,专程给林迩送来那几天滕檬住在她那儿,当晚两人正在品红酒,许鹤远见状并未多留,关心了林迩几句就走了滕檬殷切地说:“许总,上次说的项目咱们婚礼之后再谈啊。
”许鹤远淡笑着点头:“好说”许鹤远是林迩的影迷,初见时他在奢侈品公司历练,三年前开了间影视公司,林迩近年的作品他都有投资人走之后,林迩把名单放到茶几上,没有看的意思,随口说了句滕檬:“你也别可着他一个人的羊毛薅。
”滕檬说:“我还能从他身上薅到羊毛?你也太小觑你家那位了,他精着呢”她见林迩故意不看名单,主动拿了起来,啧啧称奇:“他办事可真细,你看看这些标记,已经住进酒店的,还有几个半夜会到……”林迩瞥了一眼,确认不来的早已不在名单之上了,座位也是最新划分的,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没有任何颜色的标记,鹤立鸡群似的,叫她想不看到都难。
那是宴之滕檬点着宴之的名字,问:“宴之什么情况?”林迩干脆答道:“不知道”“你给他寄请柬了吗?”“上个月就寄了,早该收到了”分手之后林迩没再回过他们北京的那个家,而是让助理小文去收拾了部分必要带走的东西,房子就留给宴之了。
也是过了许久林迩才知道,宴之一直住着那个房子,租期过了之后还买了下来,地址绝不会寄错滕檬沉默了半晌,放下名单又问:“你不会真想他来吧?还真让许鹤远跟他喝几杯啊?”林迩说:“为什么不想他来?我们分手之后又不是成仇人了,每年过年还会发祝福短信。
”滕檬说:“他不会在密谋抢婚吧?电影里不都爱这么演,他就是写剧本的,内行”林迩忍俊不禁:“这种故事太俗了,他不肯写”二十岁那年,林迩还真跟宴之一起去电影院看过这样的电影放映厅灯光亮起,她还坐在那儿哭个不停,宴之默默递纸,观后感甚至可以说冷漠。
回家的路上两人手牵着手,林迩说话还带着鼻音,问他:“如果我要跟别人结婚了,你会不会去抢婚啊?”宴之说:“不会这简直是男导演和男编剧的自我感动行为,分手那么多年了,前女友要结婚,总不可能是随便找个嫁了,能够走到结婚的地步,抢婚就是一种破坏。
”林迩气得直捶他:“没让你写剧本,我说咱们俩呢,你真不抢?”宴之无奈地笑:“一个现实的问题,不都是先领证再办婚礼么?抢成功了有什么用?人家都是法定夫妻了”林迩甩开他的手闷头向前走,总觉得刚才为电影流的眼泪都白流了。
宴之跟上去,自信地说:“这不是假设?我们不会绝对不会有那一天”翌日,婚礼顺利举行,媒体争相报道,轰动一时宴之缺席宴之在雷克雅未克,夏天的冰岛依旧没有极光他登录注册后就没使用过的社交软件,在青叶奖颁奖典礼结束的一周后发文道贺。
“恭喜最佳女主角”13婚礼结束第二天,林迩和许鹤远被拍到相偕前往民政局,成为法定夫妻当年她想拿了青叶影后就与他结婚,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她荣获最佳女主角而在他终于摘得青叶奖杯之后,她嫁给了许鹤远他们都有远大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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